肩挑家书万金 30年分毫不差
当过30年批脚的黄皆得
东南网5月27日讯（海峡都市报闽南版记者 刘淑清 吕波 通讯员 刘扬宇 文/图）口述历史，寻觅过往点滴，是一个建造的过程。这个过程，不是新建一座摩天大楼，而更像是在画纸上白描出一座老宅。摸索、联系、寻人、访谈，就像是丰满着这座老宅的笔笔淡墨。这些笔墨，让被遗忘的影像从模糊到清晰，从平面到立体。
“6·9档案馆日”即将到来之际，本报联合泉州市档案馆，推出《口述》系列报道，希望可以有幸做“描绘老宅”的媒介，寻访民间隐匿的历史和人文，让它们重新跃然纸上，为更多人所知。
采访过程中，我们将用视频同步记录下每位口述者提及的那段历史，同时将这些珍贵材料整理出来，于“6.9档案馆日”活动当天，作为一份特殊档案捐赠给泉州市档案馆，留存下来。
数十年前，怀揣着10万元巨款，黄皆得显得云淡风轻。那是他从业的30年里，派送过的单笔最高金额。当时，没有任何武装押运护送的这笔巨款，分毫不差地被送至惠安县张坂镇的侨眷属手中。
如此“坐怀不乱”，只因为那沉甸甸的钱，不仅是海外亲人寄给家属的生活补贴，更是隔着万水千山，郑重道上的一声声平安。“这钱是惦记不得的。”今年已90岁高龄的黄皆得，用颤抖的双唇，一遍遍地重复着这句话。如今，黄皆得最爱的就是，坐在家门口的榕树下，努力地拼凑着当年从事批脚时的点滴，尽管零碎，却十分丰富。
口述人物
NO.1
人物名片：黄皆得，出生于1925年。原籍南安市罗东镇，目前居住于泉州西郊新村。1949年开始从事侨汇配送工作，即“批脚”。1976年1月，侨批业务归由中国银行办理，黄皆得转入中国银行泉州分行工作，继续从事配送员工作，1980年申请退休。
信局“故意丢钱” 还好经受住考验
我与侨汇结缘，还得从1949年新中国成立后开始说起。那年，我的堂亲黄回文与杜德董在厦门开办了一家银行——捷兴行，在经营进出口商务的同时，他们还联合了在菲律宾马尼拉市的乡亲黄奕富、黄奕宗等人，开办了四间汇兑信局，并在厦门申请开办天平信局，兼营侨批业务。
因为我个性老实本分，被他们推荐去负责分送侨汇。那时候我还不知道，在我努力熟悉业务的同时，一场有策划有预谋的考验才刚刚开始。
第一次在路上发现钱，我并没有多想，以为是有人不小心掉的。只是这样的偶然，隔三岔五、接二连三地发生，我才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儿。
后来我才知道，这是信局故意在我必经的道路上提前“丢钱”，目的就是为了考验我。记得那时候捡到的有10块钱的纸币，按照当时的物价来算，一斤虾米大约三四毛钱，用那10块钱去买，估计我现在想提也提不动了！还好，当时我抵挡住了诱惑，经受住了考验，无论捡到多少钱，都没有把它往自己口袋里塞。
也就是从那时起，我当批脚的从业之路正式开启了。
送批回批办存款 批脚身兼数职
事实上，对我来说，从事侨汇派送工作，最大的困难并不是纠结如何抵御金钱的诱惑，而是如何安全、准确、迅速地找到侨眷属的家，把钱亲手交到他们手上。
一开始在晋江、南安等地派送，因道路不熟，又没有便捷的交通工具，我不知道磨破了多少层脚皮，也曾因为问不到路而碰了不少壁。路况不熟可以逐渐熟悉，但恶劣的天气状况，总是难以避免和预料。
最难熬的是冬天，当时在晋江地区奔走，北风卷着海边的细沙，迎面而来，自行车骑也骑不动，眼睛根本睁不开。即使是春节期间，当天的侨汇也要当天送达，保证不让任何一笔侨汇滞留过节，让广大侨眷欢度佳节。
当了批脚，可谓肩挑着“家书万金”，我半点都不敢马虎。有一次，在侨汇派送过程中，我突然感觉有一双手在我肩上的袋子上游移。我知道遇到小偷了，立马眼疾手快地将其拨开，偷盗未成的小偷一下子就愣住了。当时顾不上责骂小偷，只记得我很耐心地和他讲起了道理：“这些钱动不得啊，这可是海外华侨的血汗钱，如果你偷盗被抓，是要坐牢的，一辈子就毁了……”
侨汇派送过程中，除了要谨慎认真外，还得善用技巧。和侨眷属们逐渐熟识后，我与他们敲定了固定的地址，让他们集中来领取，这样就提高了送批的效率。领取之前，侨眷属要先自报家门，说明海外的亲人叫什么名字，从哪里寄钱过来……核实无误后，我才将侨汇亲手交到他们手中。如果有侨眷属有回批的要求，我要帮忙代写；想要存款，我也要当场为他办理手续，并出具票据。
30年批脚生涯，累并快乐着
1976年1月，侨批业务归由中国银行办理。
为了更加直观地向归侨眷属宣传侨汇政策，我决定组织举办相关的图片展。用现在的话说，我那时就是宣传活动的总策划，不仅要负责联系场地、作图者，还要物色人选来担纲图片讲解员。当时心里比怀揣着10万块钱还紧张，解读国家政策，要是讲错就完了！不过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，每天早上看到活动场地上围满了前来听讲的乡亲们，我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总算落地。
后来，我又在现在的北峰街道招联社区建了“试验田”，将所有侨户登记建卡，搜集侨情，每月汇总一次，分析增减情况。一旦发现断汇，我就要帮侨属找出原因，争取复汇。在调查走访过程中，我发现路下村有位黄锦标先生，其叔父在印尼，几十年来音讯全无，也不知道叔父的名字。我大胆提议打开公婆龛，才找到他叔父的名字。
然后，我委托泉州中国银行华侨服务部办理查询海外亲人，还写信到中国驻印尼大使馆，请他们帮忙找人，最后还真的找到了。取得联系后，黄锦标的印尼亲人张悌鞭给家里汇来10多万元，兴家建业，侨属黄锦标感慨不已。
对于我们的工作，之前的上级银行负责人曾这样评价：侨汇配送员，既是服务员，又是代书员、代办员，还是宣传员，任务繁重，工作辛苦，非常光荣。当侨批的30年间，我冒风雨、抗严寒、斗酷暑，现在回忆起来，虽然很累，但却开心，而且问心无愧。（黄皆得口述，海都记者刘淑清撰文） | 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