跨越35年的读图奇缘

1981年夏天，摄影家陈世哲在德化县城云龙桥头拍下的《旧读图时代》（又名《流动小人书摊》），成为记录中国城乡社会大变迁的珍贵影像。

2016年6月8日，北京。

由中国艺术研究院主办的“乡土中国”摄影艺术大展，在中国国家博物馆开幕。本次大展旨在贯彻落实习总书记“必须留住青山绿水，必须记住乡愁”的讲话精神，借助摄影的现场性、瞬间性、客观性、选择性和机遇性，用影像的方式聚焦和展现大变迁时代背景下的乡土中国。

展览共展出全国150多位摄影家共计320余件作品，涉及社会变革、乡土文化、自然环境、百姓生活的方方面面，反映出整个中国社会文化的基本特性。泉州摄影家陈世哲的《旧读图时代》（又名《流动小人书摊》）入选展览，并在“乡情·乡庆”篇章展出，展览将持续到本月25日。早报记者注意到，京城主要媒体在报道这次大展时，选用的几幅参展代表作品中，均出现了陈世哲的《旧读图时代》。

关于这幅《旧读图时代》，最近刚好引出了一段故事——

■早报记者 潘登 摄影报道

35年过去，云龙桥两端的县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。

1981年夏天，德化县城，云龙桥头。

街边，一个小人书摊煞是热闹，三三两两的小伙伴在书架旁埋头翻阅。一阵风过，一本架在铁丝上的小人书翻落在地，一名七八岁的小姑娘连忙蹲身捡书，比她大两三岁的摊主姐姐双手护住小人书架，一旁看书的小伙伴们调皮地笑了……

这一瞬，连同那个年代县郊的田园气息，和穿着喇叭裤骑着时髦自行车经过的男子，被一名捧着相机路过的年轻摄影师“咔嚓”定格在黑白底片。

2008年7月，北京。

中国摄影出版社出版大型画册《我们的生活记忆》，封底代表图片和第三章篇首跨页大图《旧读图时代》，正是上述被定格的画面。照片的作者，当年那位路过街头的年轻摄影师，已成为以人文纪实摄影闻名海内外的泉州摄影家陈世哲。

这幅看似“随手拍”的作品，以纪实的抓拍手法，记录下小人书盛行的“旧读图时代”；画面中质朴的生活气息和街头童趣，也成为改革开放初期中国社会图景无法再现的典型瞬间。

随着这幅作品不断地“抛头露面”，陈世哲心中的谜团反而越来越多：照片里的小伙伴都是谁？他们如今在哪里？生活过得怎么样？当年的小人书摊还有什么幕后故事？这些谜团萦绕心头越久，找到他们的念头就越强烈。

清晨6:56，四位“小伙伴”如约准时到达云龙桥头，相见甚欢。

2015年2月，德化。

“记得住乡愁·昔日知青点”专题摄影展上，曾在德化上山插队和工作生活了17年的陈世哲特地展出《旧读图时代》，并附上寻人启事，希望德化的朋友能帮忙找到照片中30多年前的小朋友。“我渴望和他们见面，我要亲自送给他们签名照片，我要和他们合影留念！”

2016年3月，德化传来好消息。

有朋友找到了照片中的两个小男孩，当年五岁的苏德辉和三岁的苏德坚，如今都已是不惑之年的大小老板。

2016年5月，陈世哲与朋友约定时间，赶到德化要与两兄弟见面。世事巧合，缘分奇妙，就在即将见面的前一天晚上，陈世哲在餐桌上拿出照片向朋友们讲述时，邻座的女士竟大呼奇迹！原来，她就是照片中蹲下捡书的小女孩范云英，当年9岁，而左边护住书摊的“小老板”就是她姐范云峰，当年11岁。有趣的是，当年的小掌柜姐姐，现在供职银行；而蹲下身来捡书的妹妹，如今成了泉州文学界知名的女作家！

“人生真是充满戏剧性！”这下轮到陈世哲和在座诸友发出惊呼了。

范云英还透露，当年这座简陋的街头书架，可是全县城唯一的移动式小人书摊，堪比如今时兴的流动图书馆。这个发明来自范云英的“玩家”父亲，在那样一个刚刚能够填饱肚皮的年代，其父却舍得买回大堆的小人书，他买给自己看，也给孩子们看，买多了，就有了摆小人书摊让孩子“社会实践”的想法。当时的租金非常便宜，看一本仅需一分钱，深受县城孩子们的喜爱，日积月累也让范云英姐妹攒了不少上学费用和零花钱。

30年后，年近不惑的范云英，已是县城名气响亮的律师，一个偶然机会却一头扎进了文学写作的堆里出不来，短短几年成为不断出书、获奖的女作家。范云英将这场人生中的“意外事故”归结为一种顿悟，“当年小人书里的图案无疑绚丽丰富了单调贫乏的童年，突如其来的写作灵感不过是岁月的积淀，甚或是生命的回归。”

陈世哲逐一对照识别照片里的“小伙伴”，逐一记下他们的姓名和当时的年龄。

2016年夏天，德化县城，云龙桥头。

街边，一个身影在来回张望，正是年近古稀的摄影家陈世哲。他和范云英姐妹、苏德辉兄弟约定，在35年前的同一个地点见面，为了不耽误大家上班，见面时间约在早晨七点左右。

老照片里的画面今非昔比，街道更新了，云龙桥更宽了，远处的田野早已高楼林立了……陈世哲拿着一叠自己签好名的照片，反复比对当年拍照的角度，确定位置。

清晨6：54，范云英第一个如约到达云龙桥头；随后几分钟里，苏德辉、苏德坚兄弟和范云峰也陆续抵达。昔日的小伙伴和年轻摄影师，如今都已是中年男女和老牌摄影师，大家相见甚欢，纷纷感叹。

彼此问候寒暄之后，陈世哲将自己签名的老照片分别赠送给四个“小朋友”，又请他们按照片上的人物顺序，在一张准备存档的照片下方逐一签名留念。他还多给了范云英两张签名老照片，委托她再继续寻找画面中另外两三个尚未找到的“小伙伴”。手捧35年前亲历的“旧读图时代”，四位“小朋友”如获至宝，感慨万千，都说要作为宝贝带回家珍藏；当年的小人书摊主范云峰，甚至鼻尖一酸差点落泪。

在记者的见证下，陈世哲和“小朋友”们站在当年小人书摊的位置拍下合影。

忽然，现场出现一个特别有趣的场景——几位昔日的“小伙伴”，同时把老照片摆在地上，蹲下身来用智能手机翻拍照片！很显然，他们都迫不及待要把自己和这张照片的故事，分享到朋友圈。

这别具象征意义的一幕，再度被一旁的陈世哲“咔嚓”定格在数码相机中——35年后，掌上读图新时代。

每个人都获得一张陈世哲亲笔签名的珍藏版《旧读图时代》

35年前翻阅小人书的老地方，四位“小伙伴”蹲在街头用手机翻拍老照片的有趣一幕，再度被陈世哲收入镜头。

老地方，老照片，老朋友，拍下一张别具意义的合影。

当年在小人书摊收钱的小掌柜，如今供职银行数钱的范云峰，凝视照片颇有感触。

苏德辉、苏德坚兄弟俩看着照片兴奋地往回走。当年看小人书的他们，正如此时身边的孩童大小。

陈世哲签名版老照片，成为范云英书房的珍藏作品。

如今已是作家的范云英，特别为这张老照片郑重写下一篇纪念散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