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an error occurred while processing the directive]
您所在的位置:东南网 > 专题 > 正文

母亲陪我走过的羞涩岁月

2015-10-26 15:23:53 黄山 来源:中国文明网  责任编辑:林杰   我来说两句
分享到:

生活有时感觉真是奇怪,艰难和快乐好似一对孪兄妹,幸福与困苦时时相依相伴。

傍晚,独倚在太平桥头,一轮黄黄的斜阳悬在远远的山尖,两个六七岁大的孩子蹲在路旁,专心拨弄着什么东西;忽然几个穿溜冰鞋的风华少年从身边迅疾而过,丢下一番活泼纯真的笑语。

秋风拂面,不禁想起我的童年,在那段贫穷的时光里,一段段往事如同清纯的山泉,在丝丝凉爽中伴着点点轻轻羞涩之意。

羞涩的吃相

我家姐弟四人,父亲在离家二十多里路的外地上班,母亲在家一人起早贪黑地劳作。在我的印象里,她好像有着永远也干不完的活,除非大雨大雪的天气,能见母亲拿出针奁,坐在一旁,搓捻苣麻线绳,或穿针引线,缝衣纳鞋。那一刻,不管屋外的雨多大、风多烈、雪多猛,狭小的屋内让我感觉明亮又温暖。但一双手是抵不住几张嘴开销的,到了年终我家还是生产队里有名的“超支户”。

记得那时候,临近春节,队里会有一些杀年猪分猪肉、扒鱼塘分鲜鱼等全村人兴高采烈的事。我那时年纪小,不懂得为什么母亲总是低着头、红着脸没人时才来,拎走最后的残鱼剩肉。每每这时候,母亲会一把拉着我,一声不吭转身就走,背后拖着队长“关门啰”威严的喝声和“哐啷”锁门声。

日子虽过得穷,母亲对子女的规矩还是一板一眼的,尤其对吃方面的管束。她常说——“肚里没食无人知,身上衣破狗要欺”。自小我的胃口对粗粮有一种抵触,常作为午餐充饥的山芋苞芦,宁饿着空肚子,也不肯接纳下咽,“君子不受嗟来之食”的滋味是非常难受的。好不容易挨到天黑沉沉的时候,母亲烧锅下米,饿急的我会围着慢慢温热的锅灶直转悠……。

现如今,母亲还常说我当年的吃相如何如何,“吧咂巴咂”响巴巴的扒饭声常带来声声严厉的责骂。她说,人不能有猪相:走路要方方正正,吃饭要不带声响。我不知走路如何能方方正正?一次突发奇想,觉得戏台上包公一类人的抬腿踱步,那应是规规矩矩的。尝试几次,嫌啰嗦麻烦,样子也好笑,便丢弃不学了。不过吃饭不带声响现还依然保存。妻说我的吃法不算吃,而“咀嚼”算最为合适了。这一切都是当年母亲严厉之下形成的习惯。

愈是贫穷的生活,节气年味的气氛愈为浓厚。农村过年的滋味从立冬起就拉开了序幕,在老家,杀年猪——这一年中最热闹的事情须过了立冬。听大人说,冬至之后的溪水泡着寒霜,没有虫子细菌,来年腌出的咸肉新鲜又光泽,不会生蛆变质。这说法虽有一定的道理,但我想尊重习俗就是尊重先人,代代约定俗成的礼仪是不能轻易改变的。我们这群孩子最乐意这种日子了。每当天微亮。朦胧的睡梦中伴着远远的、依稀续续的猪儿惨叫,撕心裂肺的声音能让人听来如此的悦耳温暖。大年猪的献身成就了过年的欢乐。

太阳落山,不大的山村飘荡着诱人的气味,杀猪家的主人客气地烧上一桌子名曰“猪八碗”的菜肴,叫上亲朋好友、左邻右舍庆祝一番。但我没有赴过这类宴席,母亲不允许我们凑热闹。她说,吃了别人的饭,是要还人情的,自己家里没有这个条件,好吃不如好忍;还说吃一餐熬不过一宿,饱不了一世的。这些话现今让我体味很多。

那一年,我本家的一位隔堂大妈,老老实实、人高马大、说话大着嗓门,三番五次上门来请吃“猪八碗”,母亲一再推却不去。晚饭之后,她客客气气颤悠悠地端着一大碗花拉拉的红烧肉,二话没说,搁在我家橱柜里。闻着香喷喷的味道,姐弟四人阵阵窃喜,明天有肉吃可算是提前过年了。

孩子的夜晚来得早。我们刚钻进冰冷的被窝,一阵敲门声,父亲领着两个陌生的中年人走进屋,说赶紧弄几个菜,客人都没吃饭呢。眼见着母亲起身进了厨房,招呼客人喝茶歇歇去了。和我同睡在床头的二姐,眨着眼,砸吧着嘴说,东子,你说柜里那碗肉会不会给他们都吃光?不会吧,他们一共三个人,就算每人喝五杯酒,两杯酒吃一块肉,总共六七块,我掰着手指一边计算着。“那可不一定,你赶紧偷着去看看”,姐姐们不断怂恿着我。虽平时摄于母亲的威严,可那碗红烧肉让我放不下心。蹑手蹑脚地下了床,顶着全身瑟瑟发抖的寒冷,透过厨房的门缝,里面的情景看的清清楚楚……。

“真要命呀,他们不是两杯酒吃一块肉,而是喝一口就吃一块,一块肉也不是像我们要分几口吃,他们一口下去就嚼完了”我一边气愤一边用手比划。

“好倒霉,平常没菜的时候不来,这两个人鼻子比狗还灵”二姐趴在被窝里附和着一起生气。

“我们以后去他们家,也不客气,吃他们家……”,

“我看你们都想挨顿打了,造反了”,母亲不知何时站在我的身后,呼啦——我上床钻被窝速度可算是一流的。躲在暖和的棉被中,冰凉的身体顿时感觉好舒服。

羞涩的待客之道

很小的时候,我就懂得一些尊长敬客的礼仪,如不可站在客人身前,须侧身立在一旁;堂屋里的两把八仙椅子,右为大,左次之,小孩家是不能轻易爬上爬下的;做客时,正中间的那盘菜不要随意动筷子,只能腼腆象征性地挟一回,除非主人特别热情,但也三次适可而止了。……。这些道理大都是大人攀谈时耳濡目染的结果。在农村,谁家的孩子遵守的规矩越多,就显得家风家教甚好,老人大人们脸上有光彩。

记得十一二岁时我就学会了擀面,烧锅下面皮了。和好的面团,皮儿擀得越薄,味道越好。但我没有母亲那三两下的擀面功夫,粗实的擀面杖让人使出吃奶的力气,面团经常还是纹丝不动,不见被扩大、拉长、变薄。费尽好长时间的周折,气喘吁吁,汗流浃背,摸起来虽还厚了些,但算有了面皮的样,就算完事了。每次得到母亲难得的夸奖,我的饭量会增大许多,稀稀拉拉的面汤一喝好几碗。

一年暑假,炎炎的烈日,连家里的大黑狗也不出家门,卧在门背后,喘着气,伸着舌头。平常喜欢野外捕捉蜘蛛蜻蜓的弟弟,此刻呆在屋里,兄弟俩无聊地玩着没劲的游戏。临近中午,忽然一位高高瘦瘦的老人,头戴一顶草帽,背着一猪篓筐子,这是农村里常用来装小猪仔的东西。他开口叫着父亲母亲的名字,询问在不在家,显然是家里亲戚。不过我从没见过他,又不好意思问他来历,这样会显得不礼貌。我们客气地请他进屋,请坐倒茶。他问起我家屋后养母猪的邻居是否有人在家,说买好一对小猪仔就回去。弟弟一听,撒腿就往外跑,很快回来说,他家没人,屋门锁得紧紧的。

我和弟弟一遍一遍地来回瞧着邻居家的大门,心里巴望这位不认识的亲戚抓上猪仔早点回去。有陌生人在屋里坐着,自己倒不自由起来、挺尴尬的。眼见回条桌上的四面钟快指向十二点了,农村的大人上山干农活,不到晌午以后是不会回来的,即使是这闷热的天。弟弟一遍一遍地、轻轻悄悄地问我,接下来怎么办,如何招待这位老人呢?

别无办法,我决定擀面皮。

煮面条待客在农村往往是不失礼节的一种简单方式。我特意多加了一些面粉,有弟弟帮忙,擀面时,兄弟二人一起用尽全力按着擀面杖,省事了许多。点火添柴,水开下面,当我把一大海碗的面皮汤,添上一些土辣酱端上桌,老人丝毫没有客气。呼呼啦啦刚吃完,邻居的儿子过来喊他去挑小猪猪,在几句简单的告别中,我们总算送走了这位不知来历的客人。

后来母亲回到家,说那人是舅公家的一位儿女亲家,住在山对面的邻村,勤劳苦干几乎很少出门。对这样难得上门的客人,她常责备我不懂事,招待不周,说怪难为情的。

果然,这位老人我从次没见过。以后听父亲说起,老人家每次遇到他,都夸他教子有方,小小年纪懂规矩。这话是真是假,我就一概莫知了,不过当时待客的心情,完全是急于应付了事而已。

羞涩的裤盖子

发现我裤腰处多了一个裤盖子,是隔壁的铁匠伯。他是很少言笑的一个人,整天一脸正经的模样,说话声调高,好像句句都是真理。我有些惧怕他,不单是我,村中小孩妇人,连有些大人都不敢随便和他搭讪说话。

铁匠伯每天填炭生炉打铁,拿大锤子打下手是他大儿子,一个比女人还温柔脾气好的人。我一直不明白这父子俩的性格差异为什么这么大。在早饭前的那段时间,铁匠伯总是喜欢安闲地站在路边的屋檐下,捧着儿子泡好茶递上手的瓷缸。

一个寒气逼人的清晨,铁匠伯端着热气腾腾的大瓷缸,眼睛直直地盯着我不放。那阵势让我很害怕,不知做错了什么,会得到哪种惩罚。我急忙想转身回屋可又不敢,他蹲下来拉住我的手,扯扯我挂在裤腰间那一圈子多余的布脚,“嗨,小东子,你的裤子真高级,还用盖子来盖到,看来和我这个茶缸盖一样,要保温的。”我脸红地挣开他的手跑进屋里,一旁的人呵呵大笑。从此邻居们都知道我有一个裤盖子。

这裤盖子,源自于身上裤子的品种多、数量多。只要一到霜寒结冰的时候,母亲就使劲往我身上堆衣服。父母的、姐姐的,五花八门,一件套一件,一条套一条,最后才给我穿上勉强合身的外装。“金玉其外,败絮其中”,这句话后来让我经常联想到自己那时的穿着模样。这些内长外短的裤子自然也就多了一个或几个“裤盖子”,样子难看但这种厚实滚圆的包装有一个极大的好处,摔倒跌碰在地,几乎没有疼痛的感觉。

母亲如此细心地把我包的密密实实的,是因为那时我的身体特虚弱。听她经常说起,我自小就有哮喘病,天一冷,就常发作,喉咙喘气的声音就像鼓风机一样,出气多进气少。在两岁的时候,我一口气没接着喘上来,手脚竟一动不动了。幸亏邻村的一位医生,操着岩寺口音,几根针灸让我缓了过来。可惜的是,这位医术高超的人,几年以后和一同事发生纠纷,过早结束了年轻的生命。世间有些事真的很难看明白,人妒英才,有时连天也妒英才。

直至上了中学,我的穿着依旧还是同学取笑的对象,尤其是些女同学。也许是少不更事,也许是“人间别久不成悲”的缘故,这些嬉笑的声音和眼神并不令我像“裤盖子”那般脸红了。读初三时,后桌的一位女同学,如稍有意见,常偷偷从我后背的衣洞里扣出花棉袄,用绳子扎成小球状,躲在身后嗤嗤发笑。几次抗争无效,我索性解开扣子,敞开外衣,让花花的红棉袄露在全班的眼球下。但奇怪的是以后很少有人拿这事开心取笑,或许那年代,贫穷不光光属于我;或也许大家都热心于“挤独木桥”的学习目标,根本无暇顾及这件花棉袄。

现今,我常想,一个人身上的某些弱点、某些缺陷,往往是不可避免的,有时自己一旦脱掉这遮羞避丑的虚伪外衣,心里反而会平静安稳踏实。(黄山)

相关新闻
相关评论
[an error occurred while processing the directive]